【瓶邪】《鬼三台》（接沙海/HE）楔子2
楔子2：云深不知处
（《寻隐者不遇》唐.贾岛）
汪家的解体就像吴邪估计的那样十分迅速，就好像一场雪崩一样，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近千年的经营就土崩瓦解。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用在这种大家族身上也是一样的。再好的电脑程序都有bug，再好的组织机构也不可能尽善尽美，如果不能时时内省经常完善，那么原本不是问题的微小瑕疵也会慢慢变成无法修复的裂痕，一条导火索足以。张家是这样败落的，汪家也一样。
解雨臣并没有直接回解家。他按照之前吴邪的计划戴上面具假扮吴邪安定了吴家的势力。相较于霍解两家，吴家的势力要小很多，体系也简单得多，特别是经过吴邪之前的梳理，不仅结构顺畅，伙计也大多容易控制，稳定下来非常快。然后，他和秀秀同步出现在解家和霍家的大门前。那时候两个大家族的混乱程度是可以想像的。二人联手，再借助吴家的势力，很快这两个大家族也都稳定下来。虽然大伤元气，但基础还在，不难重振旗鼓。
张起灵的体力很快就完全恢复，胖子则在长白山美味的轰炸下又胖了。按他自己的说辞，他只是把之前耗损的神膘补回来而已。
依旧没有吴邪的消息，各种信息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等了一个月，胖子就不淡定了。除了担心吴邪，他还要面对张起灵。这家伙周围越来越低的气压实在让人不舒服。
于是，胖子就带张起灵回了北京，尽己所能打听各路消息无果。杭州长沙都去了。西泠印社的老铺子里顶着苦瓜脸的王盟几度刷新扫雷榜，吴邪的单元房落着锁。胖子还带张起灵去了吴三省的小楼。他们观察了几天，按时有小时工去打扫卫生，园丁也维持着小院的风貌，独不见吴邪出现。
没有吴邪的消息。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胖子，张起灵，小花，秀秀，四个人在长沙总盘口的茶楼二楼谁也没先开口。
黑瞎子带着苏万和黎簇两个尾巴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咧嘴笑道：“看来今天的茶很难喝呀。”
秀秀带着哭腔说道：“一直都没有吴邪哥哥的消息，急都要急死了，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呀。”
黑瞎子“啧”了一声，说道：“放心，我教出来的徒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得相信他。”
苏万一旁小声道：“可是师傅，都这么久了，难怪秀秀姐着急嘛。我们也很担心吴老板的。是吧，鸭梨。鸭梨？”
苏万转头，就见到一脸呆相的黎簇。顺着黎簇的目光，苏万看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那个人的侧脸。
即使只是侧脸，苏万也看出来那个人很年轻，身材还一级棒，神情站姿那叫一个帅。他不认识这个人，可又觉得似曾认识，再看看黎簇的表情，苏万瞬间醒悟过来，惊呼道：“他就是张……张起灵？”不会吧，明明就像枚小鲜肉，会是吴老板笔记里那位大神？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闷油瓶才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进门的三个人。
黑瞎子大嘴咧的更开，抬手打招呼道：“嗨，哑巴，好久不见！还是我大徒弟有办法，提前一年就把你喊出来了。顺便说一下，我大徒弟叫吴邪。”
看到张起灵看他，黑瞎子笑得更夸张，指着苏万道：“这是我二徒弟，叫苏万。旁边是小苏万好朋友黎簇，他和吴邪一样能够读取蛇的佛洛蒙。之前黎簇被吴邪派去汪家当间谍，现在立志于拜吴邪当师傅，但我大徒弟还没答应，让他先考上大学再说。”
张起灵看着黑瞎子，眉头皱得很紧。
已经憋红脸的黎簇更紧张。他很想把眼睛转开，却根本转不开。因为黎簇和苏万不一样，他最开始是通过黑鳞蛇的信息从吴邪口中知道张起灵的。那个邋遢、消瘦、亢奋、毫无形象可言、散发着死亡光芒的吴邪。
蛇的费洛蒙会把传递者自身的情感夹杂进去，特别还是那样让人触目惊心的吴邪。所以黎簇当时感受到的不只是一个名字和一张脸。当他在汪家第一次看到张起灵照片时那感觉就已经相当震撼，何况现在看到本人还带着现场低气压。
那是一种有些复杂的情感，黎簇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恐惧、执着、仰慕、疼惜、失落、怨恨、纠结、等等等等，似乎都有那么一点儿又似乎都没有，总之就是很复杂，夹杂着记忆碎片，混合出一种最纯粹的绝望。
他曾经和苏万讨论过这个问题。苏万一开始说不出啥，也对张起灵这个人产生了好奇。后来他俩偷偷翻看吴邪的笔记。黎簇感叹那些让人难以置信又有些向往的经历时，苏万却拍着他的肩膀说他现在有些理解吴邪了。黎簇也点头说经历了这么多难怪这三个人不离不弃兄弟情深。结果苏万却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叹气道：“鸭梨，那些咱俩追的漫画和小说你真是白看了。对于蛇精病来说，张男神和王胖子是不一样的存在。”
此刻，看到张起灵本人，感受着吴邪的情绪，黎簇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明白苏万的话了。所以他才脸涨的通红。
看到黎簇的样子，秀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紧张的神经终于和缓了一些，就对黎簇道：“小鸭梨，见到你男神，不淡定了？”
“我没有！”黎簇嘴硬道。他想了想对张起灵道，“我在汪家的时候他们给我讲课，有你的照片，介绍说你是……张家的族长，还介绍说那个二货是自己……呃……跳进坑的。”他觉得关于张起灵被当做神奇婴儿替代品的事情还是不要讲出来比较好。
苏万听过黎簇讲这些事情，自然知道二货是谁。看来黎簇作为铁粉今天见到男神确实很紧张，好心提醒道：“鸭梨，你用错称呼了。”
黎簇这才意识到他把当时看到吴邪年轻时照片的感觉照实说了出来，不由得十分尴尬，毕竟刚才黑瞎子还说他要拜吴邪当师傅。“我……是说他当年很二。他们给我看的是他十多年前的照片，没现在这么老。”
对比于苏万的叹息，其他几个人除了张起灵都撑不住哈哈大笑。秀秀就道：“鸭梨，让吴邪哥哥听到你可怎么办？”
黎簇情绪已经恢复正常，耸耸肩无所谓道：“听到也没关系，他自己都说当年自己很蠢很怂包，老是拖后腿，所以现在才总想削我。”说着说着，黎簇声音暗淡下去。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他的内心还真希望那个人可以现在回来削他。黎簇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吴邪利用了他，但他却在最后完全地信任了吴邪，甚至产生了依赖心理。苏万装逼的说那是吴蛇精的人格魅力使然。他居然还没词儿反驳。
黎簇喃喃道，“反正他以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二货，现在是个神经质的变态蛇精病。”
原本因为黎簇失言缓和的气氛瞬间又低落下去。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舒展了眉头，开口道：“把吴邪的计划告诉我。”
胖子，小花，秀秀，黑瞎子，还有黎簇和苏万，都是计划里的一环，每个人都只知道和自己有关的一部分。
小花找吴邪的伙计，特别是王盟，也了解到不少事情。在墨脱吴邪辞退了王盟。但王盟还是怀念跟着吴邪当伙计的日子，通过黑瞎子找到小花，小花就还让他回吴山居蹲点儿。
此外，还有作为关键的黎簇，曾经在蛇的记忆里听吴邪说过事件的脉络，虽然有一些内容是做了手脚的。
张起灵基本拼凑出了吴邪的整个计划。
这是一个庞大且杂乱的计划，即使是一向以心思缜密著称的解雨臣也在了解了整个计划后叹息。他不禁又想起当初吴邪在彻底消失四个月之后突然出现在解家门前时的样子。别说伙计，就算是小花本人也差点儿没有认出吴邪来。
消瘦，邋遢，脏乱的头发，满下巴寸许长的胡子，黝黑粗糙的皮肤，颓废的身型，嘶哑的声音，止不住的干咳，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难闻味道，哪里还有清秀俊雅温润如玉的吴家小三爷半分样貌！甚至那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带着他不顾一切的复仇计划。那双眼睛亢奋泛红，宛若燃着地狱的业火。
秀秀看着沉默的张起灵，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边摆弄边问道：“小哥，胖哥哥说你已经会用微信了。那我给你发照片哈。吴邪哥哥现在和以前有点儿不太一样。比如说他近几年一直都剃光头，因为在墨脱洗澡不方便。为了方便易容，他把胡子也都消掉了，皮肤呢晒得比较黑。”
闷油瓶掏出手机。手机是吴邪给他准备的，微信已经帮他注册过，还储存了几个好友。这些日子他经常看到他们发在微信群里的信息，只是从不发言。
打开照片，就像秀秀说的，光头，皮肤黝黑，两颊深陷，身型消瘦，邋遢颓废，和以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只有目光出奇的亮，带着寒冷。就像黎簇说的，吴邪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质，因为对目的的过度执着。另外一张里面吴邪仰头看着空中流云。依然剃着光头，脸型已经恢复，皮肤的黝黑也褪去一些，目光中不再是记忆中的温和，沉静之中透出凛冽。
看着长长的睫毛掩映下的琥珀色眼睛，张起灵的内心竟感到无措，因为情绪这种东西于他还很陌生。他背负的一直只有责任，从未拥有过情感，没有任何欲求，内心比沙漠还要荒芜。但从遇到吴邪开始，沙漠便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
去终极之前，他无法判断吴邪将来会走上哪条路，因为吴邪的局是狗五爷一手缔造的。这不难理解。老九门在张家开始没落之后崛起，特别是为首的张大佛爷源出张家，还因为和上面的关系势力日大。张启山是个有野心能成大事的人。汪家怕九门成为第二个张家，将九门列为新的打击目标，并且做局挑拨九门对抗张家，自己好作收渔翁之利，攫取终极。狗五爷设局也是实出无奈。他没有把计划告诉任何一个人，只是把该在局里的人安排在了局里。他放在局里的人一定是他能够把握的。而张家人显然不能在内。
吴一穷和吴二白都很明白吴家的宿命，只有吴三省是个例外，他有自己的想法。吴三爷很聪明，不会破坏父亲的局，但也不完全相信宿命。现在想来，吴三爷把张起灵引进局并非狗五爷的初衷。吴三爷利用张起灵的失忆症强行创造机会让他和吴邪接触，无非是想在狗五爷的局里给侄子加上一块保平安的筹码。因为如果狗五爷成功，不仅九门会逃脱汪家的迫害，张家也会因之受益。大概吴三爷也没想到，这块筹码远比自己预计的要重。
就像吴三爷期待的，他和康巴洛的大长老、和胖子都交待了一些事情。海外张家的回归他也并非全无察觉，但一直避而不见。海外张家想接近他获知张家的秘密就只能依靠吴邪，成为吴邪的棋子。这些是他唯一能给吴邪的帮助。但进入终极前去见吴邪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在买长途汽车票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就蹦出了杭州这两个字，内心所想和目的地第一次有了分歧。所幸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时间还有，他去了杭州，只为一声再见。只是他再次没有想到吴邪会一路追到长白山，跟到终极之外。
坐在篝火边他第一次想尝尝吴邪喜欢的黄鹤楼是什么味道。走在路上他第一次因为担心折返回去偷偷跟踪。在终极外的温泉裂隙里面，他第一次想抱着晕过去的吴邪静静地待一会儿。随着阴兵走向青铜巨门，吴邪靠在自己怀里时安静的睡颜和平稳地呼吸声不断在心里徘徊，他第一次开始想念一个人。
他是想过这种想念会伴随他直到生命尽头的。当第九个年头听到铜铃响起时他并没有因之喜悦，而是五味杂陈。因为他知道，如果青铜巨门还能被叫开只有一个原因，吴邪选择了那条他并不希望吴邪选择的路。这条路可以让张家脱离汪家的打压，让他脱离张家带给他的宿命就此重生，但吴邪必将经历一场忘记生命的磨砺。或者如凤凰涅磐重生，或者……
他觉得五味杂陈而不是悲伤是因为他相信会是前一种结果。吴邪看上去软弱，但内里有着执拗的坚强，否则根本不可能撑不过之前那些冒险。看到一个假吴邪出现在青铜门外更肯定了他的想法。如果吴邪出了意外，胖子是不会允许一个冒牌货出现在这里的。
现在的吴邪是什么样子？他从没有这么迫切地想去了解一件事。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重逢的渴望是如此强烈，绿色终究连绵成了绿洲。昔日在他身后追逐的大男孩已经蜕变成了成熟的男人。如果说当初的天真让他在意，那么此刻，相片中眺望云端的吴邪则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致命的诱惑。
在青铜门外，他曾经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用极端的方式拒绝了吴邪的挽留。现在他想，再相见，他一定狠狠地把吴邪抱进怀里。
这是他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就好像之前每一个第一次一样。就像前面说的，他从没有过情绪，更无法预判情绪出现时会引发自己怎样的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见面后他会和吴邪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也并不愿去想，因为无从想，所以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只是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从青铜门打开的那一刻起，他再不想和这个人失去联系。无论如何改变，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那是一个人最根本的东西，本性难移。
秀秀不知道顶着一张面瘫脸的张起灵心里转过了多少念头，只是指点闷油瓶把相片保存到相册，指着后一张照片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吴邪哥哥时拍的。那时候已经离收尾不远了。麒麟哥哥，你想到去哪里找了吗？”
闷油瓶只是点下头，没有说话。张家分支和汪家说不定都在找吴邪。汪家败了，吴邪也丢了要挟张家分支的主要筹码，很可能反过来成为要挟自己的人质。按照张家人一贯的行事原则，吴邪很危险。
苏万崇拜地看着闷油瓶，这个张起灵实在是实在是太酷了，还那么帅，确实是大神级别的。“小哥，你觉得吴老板会不会有危险呀？就是直觉，第六感，心电感应那种？”
黑眼镜揉揉徒弟的头，苏万朝他心虚地一笑。这个徒弟黑瞎子已经很了解了，当然知道他在套什么话。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这真是很奇怪。原本所有人都为找不到吴邪忧心，但是从哑巴开口那一刻起，所有的人都默认相信，哑巴能把吴邪找回来，就像当年，再危险的状况，铁三角都会活着回来。
苏万显然错估了一直活在世界之外的闷油瓶，所以他没可能得到他想听到的回答，甚至不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焦灼或者漠然。张起灵只是说：“我会找到他。”
（tbc）